勃艮第

毕业了

戒烟 下(完结)

-C面-



蔡徐坤才看了陈立农一眼,立刻转身跑了。

机场人头攒动,他慌不择路地挤进人潮,逆流而上仓皇地躲入卫生间。望着镜子里那个眼圈绯红的青年,他深恨自己的狼狈。

“你又长高了。”他对镜子静静地说,眼神却没有聚焦。

“小屁孩,变man了好多哦。”

“呵,现在真是好大一只兔兔……”

他没有告知弟弟自己到达的日期与航班,在他的预想里,他只是悄悄来看一下妈妈就溜走。哪知一出航站楼,远远地就看见陈立农单手插兜悠闲地站在人群中,个高条顺,鹤立鸡群般的醒目。人都有远离危险的本能反应,他不自觉地退后,害怕又一次被俘获。

他已经是第二次逃跑。朋友都责怪他七年不曾回国,没人知道第四年他的护照上就有了出入境的记录。



陈立农考研那一年每天早出晚归,难得才拨一通电话过来。他往日一向不爱听弟弟的电话,对方越是乖顺温柔,他越是难过。每一句兄友弟恭都使他如鲠在喉。费力去矫饰表情言语,出演一个冷漠的坏哥哥,太累了。

当然更多的时候,他的坏脾气并不是假装。听陈立农说大学生活,出现很多新鲜有趣的人,他明明应该为弟弟高兴,可是却忍不住沉下脸去,心渐渐跌落谷底。

多少次他都突兀地撂了电话,坐实验室里一动不动,呆呆望着窗外,只有满地的烟头作伴,身体里酸涩难挨。就算藏到地球另一面,十二小时时差,天高云阔,他还是躲不过陈立农的磁场。

陈立农忽然说:“哥哥,我好累啊。”

蔡徐坤捂住嘴,心中恻然,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弟弟示弱,这样茫然无措。在他们稀有的沟通经历中,弟弟从来只讲快乐事,不知烦恼是被通通隐瞒,还是真的没有。

十二月,美国人早已用心将城市妆点好,红绸绿树衬着银装素裹,他帮房东把礼物铃铛一个个挂上圣诞树,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,房东说:“August,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。”

蔡徐坤微笑,“我要回去看我弟弟。”

他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去,一路上愣是一分钟也没睡着,五脏六腑一刻不停地搅动,疼着疼着就麻木了。

蔡徐坤在北京待了六天,也就陪陈立农自习了六天。图书馆里一排排书桌摆放得整齐有序,弟弟总是固定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,而他悄悄地缩在末排角落,裹黑色的羽绒服,戴渔夫帽,风尘仆仆,倒也不显眼,成功地把自己藏起来。

在所有翻动书页与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中,他觉得自己可以清晰地捕捉住弟弟的呼吸声。远远看着陈立农,他想自己的出国不过四年,中文怎么全数还给了老师,竟找不出一个字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。他心不在焉地读论文,偶尔抬头确认弟弟的状况,晃神间以为回到少年时代,可以随意抬手敲敲弟弟的脑袋。

陈立农的朋友很多,每隔一会就有一个人上来拍拍他,跟他打个招呼。他好脾气地冲每个人微笑,看得蔡徐坤直想叹气。弟弟的温柔是与生俱来,从小就知道提醒他不可以弄哭女孩子。蔡徐坤想跑到他身边坐着,在每个打扰的人出声之前竖起眉毛把他们赶走。蔡徐坤小声说,走开啊,别耽误我弟弟学习。晚上回去就发讯息给陈立农,口气硬邦邦地强调环境与效率的重要性。

他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,第二天陈立农没有在老地方出现,不知道躲去了哪个旮旯看书。蔡徐坤把图书馆翻了个底朝天,也没见到人影。在校园里转了整天,推开天台的门之前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念念有词。他拉开门却不敢踏入,远远望着弟弟一头黑色的发被风吹得好乱,耳朵冻得通红。他打了个哆嗦,眼前弟弟的背影突然变成朦胧的轮廓,觉得自己蠢透了,北方的冬天这么冷。

陈立农突然回头望过来。他蓦然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起,砰地将门甩上,三步并作一步,慌慌张张地跃下台阶逃之夭夭。直到跑出这幢楼,那声砰的撞击声仿佛还有回音,在他胸腔里震荡。

好久没这样频繁地发过讯息,他绞尽脑汁编辑内容,删了又写,写了又删。最后得一句:天冷,少出门。

第二天蔡徐坤终于又在图书馆老地方见到弟弟,先是忍不住笑了,而后却又鼻酸。陈立农居然在乎他这个古怪又疏离的哥哥,真傻啊。可是也只是哥哥。

平安夜那天有女孩子送弟弟苹果,陈立农愣了一下,而后接过苹果,展颜一笑。那个苹果就摆在书桌上,蔡徐坤盯着看了半响,起身离开去了北门。水果摊的阿姨喜欢他长得好看,亲自给他挑出最大最红最甜的苹果,一边找钱一边说:“哎呀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小姑娘这么幸运能吃到这个苹果。”同时眼巴巴地瞅着他,想得到答案。

蔡徐坤忍俊不禁,想了想说:“他啊,可爱,阳光,爱笑。” 

阿姨想象了一下,夸赞说:“跟你好配的!”

他听了傻乎乎地笑了。就让他再做最后一件傻事。

他把这颗鲜艳的果实捂得热热的,一等到陈立农去吃晚饭,就用自己的苹果换掉了弟弟桌上那个。

他不禁嘲笑自己越长大越小气了,以前再是挣扎至少舍得把情书交给弟弟,现在却连个苹果都容不下。揣着它慢慢地走回酒店,蔡徐坤把玩着那个苹果,轻轻地笑了:“你只想要我的苹果,我知道的。”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。



他这次终于无处可躲,余光里看见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门口,慢慢地移步靠近。陈立农站在他身后,两个人望着镜子里的彼此,怔住半响,都没有说话。

他深呼吸后转过身,这样近,他终于久违地又看清弟弟鼻尖下那颗小痣,弟弟垂眸凝视他,寒星一样的眼睛闪烁着。他放在兜里的手指不停发抖,口齿却异常清晰:“陈立农。”

陈立农歪着脑袋一笑,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刘海,“好久不见,哥,你跑什么?”

蔡徐坤摇摇头不回答,他也要问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
陈立农同样答非所问: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


蔡徐坤茫然地想,回家。就像凋落的花瓣回到枯萎的枝头吗,真的回得去吗。

他离开家那天雾很大,窗外一片灰茫茫,他利落地抽出行李箱,粗暴而毫无章法地将物品塞进去。最后他砰地合上箱子,妈妈手里的碗应声而碎,给他端来的早餐热粥洒了一地。妈妈惊恐地看着他,仿佛预感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,要同他争夺手中的拉杆,“小坤,不要走…”

他垂着头,冷冷地说:“妈妈,这不是你的心愿吗?”

妈妈又哭了,“没有,我不是…小坤,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,我知道…”

他一根根掰开妈妈的手指,看着滴落的眼泪,越来越厌倦。他不该是这么残忍的人,可是太冷了啊,心已经冻成了坚冰。“我要走了,妈妈,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人。”

“我,我后悔了,对不起,小坤,你把话收回去——”

“别再骗我,别装了,妈妈!我知道你用什么眼神看我!你怕得要死,怕事情败露,怕我说出真相,怕陈立农想起一切,怕你温柔完美的妈妈形象在他心里倒塌,看我的时候像在看毒蛇。妈妈,十几年来我把你当亲生妈妈,你就这样看我吗?”他开口的时候满腔的暴怒,然而越是说下去越是悲伤得不能自已,不得不撑着桌子才能勉力站直,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又喷涌出源源不断的泪,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,酸痛的喉咙里地断断续续蹦出字词。

昨夜他躺在沙发上睡着,迷迷糊糊中感知到毛毯轻柔地覆上来。蔡徐坤嗅到弟弟的气息,蓦然惊醒,却不敢睁眼,僵直地继续装下去,度秒如年,浑身犹如被火烤。好容易等到细微动静,弟弟脚步声走远,他抬起眼看见妈妈回首望他,双眼里俱是深深的恐慌。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,千疮百孔的内心却又坍塌了一隅。

“哥哥,你有交往的人吗?”当弟弟无辜的下垂眼好奇地望着他,他忽然清醒而窒息,因为上一分钟他还在弟弟的怀里,那同从前一样的温软柔和迷惑了他,让他以为他们没有被改变。

他定定地看着陈立农,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凝视弟弟,捏紧了拳头,指甲狠狠陷入掌心。他闭上眼,不能再看弟弟这张无辜又无知的面孔,他怕自己忍不住开始恨,终于说:“有啊。”

可是,那个人忘了我。

那个人干干净净抽身而去,却给我留下最痛的纪念品。

他安静地躺了一整晚,闭着眼却一夜未眠,脑海中走马灯般地切过所有回忆,一片片地任凭自己被凌迟。

“够了,我受够了。早在医院里,我就已经以父亲的名义起誓了,绝不跟陈立农透露一个字。你放过我。让我走。”

蔡徐坤推开他喊了十多年母亲的女人,混乱中抓起行李冲了出去,冲进那漫天迷雾中。



七年,整整七年蔡徐坤都被困在这片茫茫大雾中,再也没找到回家的路。直到陈立农重新出现,他浑浑噩噩地被牵着走,站到家门口那一刻才聚焦了瞳孔。

他瑟缩了一下,弟弟握紧他的手,一掌心都是冰冷黏腻的汗。陈立农说:“她很想你,我保证。”

弟弟用钥匙开了门,就只静静望着他,等他自己伸手去推。

他忽然醒悟心里莫名的怪异从何而来,从前交流时,他是那个占据制高点的人,惯会颐气指使,一言不合就撂电话。今天却是弟弟领着他去往各个方向,而他甚至忘了问去哪儿,为什么。他试着挣脱,根根五指却被握得更紧,骨与骨像要嵌到一起。

“陈立农,放手。”

“我怕你又跑了。”

蔡徐坤的内脏忽然被掏空,陈立农却一片光风霁月,坦然地说:“催了七年有的人才回来一次,我不能不紧张。”他别过脸,身体里的器官又回来了,只不过被灌满了铅。

“放手,不然我不会进去。”虽然发自内心地眷恋这个熟悉的温度,他担不起让妈妈发疯的风险。

陈立农又细细看着他,那目光像在将他一页一页地翻阅,让他紧张又晕眩,大脑停滞运转,思索不了其中意味。蔡徐坤生怕自己被读透,倔犟地盯住门上的猫眼,指望只要不分散视线,就可以不泄露情绪。

弟弟终于妥协地松开他,那一秒他抬起手,手指差点情不自禁地追上失去的温暖,却还是硬生生在半途调转了方向,将手放在门上,终于推门而入。

蔡徐坤怎么也想不到弟弟说的“她很想你”竟然是这个意思。妈妈窝在露台的单人沙发里晒太阳,眯着眼睛一脸惬意。他忽然胆怯,陈立农安抚地捏捏他的小指,率先走过去。

“妈妈。”弟弟拍拍妈妈的手臂,她睁开眼。日光有些耀眼,照得女人还像十几年前的样子,是无忧无虑的被父亲呵护得很好的花朵。她睁开眼,冲弟弟露出笑容。

“小坤,你回来了。”

蔡徐坤悬着的心一下子向无底洞坠去,双眼被阳光刺痛。

“她只记得你,”陈立农说,“每个人都是你。”

到了晚上,妈妈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。满室的狼藉中,他跑过去扶住她却被推开,她望着自己双手喃喃自语,然后失声痛哭,“小坤不见了,我把他弄丢了,找不到了,小坤再也不会回来。”

他犹如万箭穿心,原来妈妈跟他一样,原来妈妈也在那条惨白的医院走廊,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。抓起妈妈的手抚上自己的脸,“是我,妈妈,你仔细看看我。”

妈妈仔仔细细地注视他的脸,眼神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,他引导她的手指一点点抚过眼睛鼻子嘴巴,妈妈泪盈于睫,哽咽着说:“小坤,你怎么这么瘦?”

好不容易把妈妈哄睡着了,他轻轻合上门出来,陈立农蹲在客厅里收拾一地的混乱,看到他就站起来,“哥…”

蔡徐坤别过脸,不肯让涕泪交加的自己被发现。他径直跑了出去,迎着风,让风吹干满面的漉湿。

水城变了太多,两畔星星点点的灯光被闪烁的华灯取代。水面上霓虹的倒影被风吹皱,他倚在桥栏点燃一支烟,借着炽白的路灯光线看见自己指尖由于积年抽烟留下的淡淡的痕迹。

风带来那个人身上的林间青草的气息,隐隐又缠着一丝甜的奶油香味。不用回头张望,他知道陈立农在走近。继续地吞吐青灰色的烟雾,直到陈立农在旁边站定了,修长手指夺过他手中的烟。

那支烟将将在他唇齿间逗留过,这时已送到弟弟唇边。蔡徐坤按捺住心悸,扬眉看着陈立农熟稔的抽烟姿势,“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?”

陈立农背靠着栏杆,缓缓吐出烟圈,垂下眼轻轻一笑,“就在五天前。”

他慢慢地说:“就是那天…你不是叫我戒烟吗?”

陈立农捏着烟,轻轻松松地说话,像在聊今夜的天气,他听在耳朵里却像惊雷一样,“我叫你戒烟,因为我看到你冒着雨也要抽烟。哥哥,你的烟瘾可真大。”

他没想到弟弟知道他已经回国,更万万没想到弟弟去找过他,还把他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。明明已经慌张到呼吸紊乱,蔡徐坤嘴上还在逞强:“你竟然跟踪我——你见到哥哥,都不知道上来打招呼?”

陈立农脱口而出:“你身边有王子异,我上去干什么?”

一句句都是炸弹,蔡徐坤的脑袋轰地一声接一声,他已经不能正常地思考,丝毫没发觉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。

他被狠狠拽回少年的盛夏,两个人为女孩的情书与短信吵架的日子。一个说,是她不小心撞到我身上,一个说,我已经拉黑了十多个人你还要怎样?两双赤红的眼睛互相瞪着对方,最后总是陈立农先让步,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肩膀上磨蹭,像块正在融化的奶糖,黏黏地说,哥哥只对我笑好吗。

二十七岁的蔡徐坤站在泠泠夜风里,同光秃枝头的残叶一起战栗,攥紧了拳头,提醒自己没立场也没必要解释。忍了很久忍不住,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,“他只是个朋友。”

弟弟一寸一寸向他逼近,用不容置喙的语气,低沉地说:“那么你不要再对他笑了。”

蔡徐坤疑心自己耳朵坏掉,“什么?”陈立农沉默地抓住他的手腕,他下意识地挣扎,弟弟执拗的钳制弄得他好痛,终于他的手被狠狠按在弟弟手臂上。

蔡徐坤像触电一样摸到那块伤疤,那个烟头烫出来的伤疤,留在了弟弟的皮肤上,却也烙印在他的心脏。他啊地叫了一声就痛苦地别过头去,整个人崩溃得要晕倒,陈立农圈住他的腰,捏着哥哥的下巴硬要他转回来凝视自己的眼睛。

“看着我,哥哥。”

强硬的肢体接触让他冒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,他挣脱不了,可是又不敢看,紧紧闭着眼睛以示拒绝,又急又气地大喊:“陈立农,放开我!”

陈立农说:“你再不看我,我就要亲你了。”

他忽然感觉时间凝固了。他慢慢睁开眼,天旋地转中,他错愕地看着弟弟,知道自己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定很可笑,不然弟弟的眼睛怎么会越来越弯,一双卧蚕鼓起来。

“兔兔,”他做梦一样地说,“是你吗。”

不要再耍他了,他做过好多个这样的梦,每次醒来后只有更深的绝望。他甚至宁愿梦到弟弟有妻如花有子如玉,至少没有巨大的落差感,至少算是帮他提前预习。

让我醒,让我醒。蔡徐坤拼命地想。

然而陈立农也那样拼了命地拥紧了他,吻着他大雾弥漫的眼睛,他浑身的骨骼都在痛,疼痛让他从未如此清醒。

“是我。”




那天在十字路口转身后,陈立农就拐进了一家便利店。五分钟后,他拎着一袋子的烟走出来,一个种类一个牌子也没漏下。他生涩地点燃了第一支烟,送到嘴边,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轻轻掠过,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,忽然心动,就像夜风拂过平静的湖面,搅碎了点点星光的倒影。

他搜肠刮肚想要抓住那一丝涟漪,于是一支一支地抽下去,直到醉烟了,他一身冷汗,抽搐着倒在情人坡的草地上。陈立农眼前一片眩晕,他看见自己在无底洞里下坠,一直下坠,无尽地下坠,但是他忽然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, 眨了眨眼,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。

“懒猪,你终于醒了,快点起来,我腿都麻了。”蔡徐坤盘腿坐着,而他躺在哥哥的大腿上。

他一骨碌坐起来,揽住哥哥的脖子,“你怎么不叫醒我?”哥哥一笑,还没来得及开口,他捏住哥哥的下巴说:“你一定故意不叫我的,这样你就可以偷偷抽烟了对不对!”

蔡徐坤瞪大眼睛看着他,密而卷的睫毛无辜地闪动,不相信他竟能说出这么无赖的话,“喂,你可是一直在这里躺着,有没有烟味难道你会不知道?”

“我要检查。”他贴上哥哥的唇,撬开编贝一样的齿,他明知哥哥嘴里一丝苦味也没有…仔细描摹欢欣唇线,深深浅浅地纠缠,直到哥哥晕陶陶地软在了他的怀里。

“哥哥,告诉我,你是不是烟瘾犯了?”他凑近哥哥通红的耳朵,坏心眼地问。

“是是是。”蔡徐坤咬着饱满的红唇,又羞又恼地扯住他的衣领,“快点,再亲亲我啊。”

他抱紧哥哥,欣然俯下身去。

蔡徐坤忽然像烟雾一样散去,陈立农狠狠坠落在七年后的夜晚,躺在草地上看见夜幕上缀满的星星一颗颗砸下来,掉在他身边摔得粉碎,扬起漫天烟尘。每一颗都是一句话,全是他自己的声音,被尘封了太久,迫不及待地穿过时光席卷而来。

“哥哥,都高三了你还在看课外书?”他悄悄走到哥哥身后,眼疾手快地把蔡徐坤手里的书夺过来,哗啦啦翻到封面,登时愣住了。

蔡徐坤蹭地站起来,慌乱之中大半个身体都扑在他身上,伸长手想要把书拿回来,“快点还给我!”

陈立农念出书名,英国病人。多巧,正好他也在读。里面让人动容的句子很多,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你,陷入爱情然后被瓦解,但他脑海里无尽的回声只吟诵着那一句,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,every night I cut out my heart.

他垂下手臂,将书塞进蔡徐坤手里。哥哥怔怔地看着他,好像失去所有力气般,啪地一声书又落在地上。他凝望着哥哥,被对方眼睛里的湖泊淹没。一瞬间,陈立农心里地动山摇,恐惧和猜疑统统坍塌成一地粉末。

原来他们相爱。

“哥哥,我只想要一个吻。”他又看见漫天的烟花,哥哥纤细的手指覆上来,他在黑暗中得到了第一个吻,尝到哥哥的嘴唇是濡湿的,咸咸的。

以后你烟瘾犯一次,我就亲你一次。

想跟你走着走着就白头…

我们会光明正大在一起。

十八岁的自己穿着高中制服,不满地看着他说:“你怎么现在才来,你到底要让哥哥等多久?”他一边哭一边笑,狼狈地擦着泪,声音由于吸入过多烟草而沙哑着,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回来了,我会带哥哥回家。”

他连夜赶回家,要向妈妈讨要个真相,却发现妈妈不再认识他了。

妈妈只记得哥哥,说了千千万万次的抱歉,求哥哥回来求得声音都嘶哑。陈立农没有听到完整的故事,可是他都懂了。

“妈妈,你白费劲,也白白受罪了。”他在精疲力竭睡去的妈妈的床前蹲下,握紧她细弱的手,苦笑着说,“我忘了很多事,可我没有一天忘记…爱他的感觉。”




“是我,是我。”他不停说着。

随着他一遍遍重复,哥哥戴了七年的假面具在月光下一点点碎裂开来,化成一只只蝴蝶向低垂的夜幕飞走了。那张美丽而脆弱的面孔终于露出来,迷惑又无措地看着陈立农,满身的刺化为轻柔的绒毛,软软跌进他怀里。

蔡徐坤仰起脸,闪耀瞳孔里只映出他一个人,肯定地说:“是你啊。”

他丢掉那个燃烧殆尽的烟头,趁嘴里最后一丝苦涩的余味还没散去,吻住朝思暮想的人。

陈立农现在什么都记得了,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咸的,因为哥哥在哭。这一次还是咸的,但这次掉眼泪的是他自己。

“这是最后一支烟。”他移开嘴唇,笑得眼里都是泪花,面前蔡徐坤的脸是朦胧的,但是没关系,他已经紧紧抓住,“今天以后,一起戒烟。”

这句话里,重要的不是戒烟。而是一起。



End.








谢谢各位,爱你们
陪哥哥弟弟一起走下去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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